上半場

在買午餐時，坐在等候區，望著街景發呆。

冷風從牛仔褲的破洞灌進來，穿著拖鞋的我覺得飢寒交迫。

路上的人們來來去去，可以從他們身上的服裝和配件猜測他們的身分。

突然幻想起不久後的未來。

因為連日加班搞的身心俱疲，回到家還得繼續處理工作上的事，弄到七晚八晚終於可以睡覺。而一個人躺在有點太大的床上只覺得房間過分冷清，輾轉反側，躺了許久才成眠。

想當然，隔天早上睡過了頭。起床時有種哭天搶地的絕望感，因為你的時間不是自己的，是公司的。

匆匆忙忙趕去上班，因為睡過頭所以身邊的一切都變得像在和自己做對，被搞得心煩意亂。

騎著機車，不斷被紅燈攔下，騎到一半發現沒有油，或是差點與開計程車的運將發生擦撞之類的鳥事。

然後在牽著沒油的車，灰頭土臉流著汗的同時，遇見了某個學生時代不甚熟悉的朋友，而他看起來十足飛黃騰達的模樣。

穿著十分體面，手上拿著真皮的公事包，另一手拿著連鎖咖啡店的咖啡，簡單俐落的髮型和價值不斐的西裝，整個人精神抖擻直挺挺地站著。

我會閃躲開嗎？會因為自慚形穢而想挖個洞躲起來嗎？還是若無其事向他打招呼呢？

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只能鼓起勇氣向他揮手。

啊好久不見，這樣老掉牙地相互問候完，便趁著等紅燈的空檔聊起天。

現在在哪高就啊？結婚了嗎？生活過得怎樣啊？

他打量我被汗水浸溼的襯衫，因為騎車而變得灰撲撲的雙頰，還有因悶熱而解開的領帶。

我一邊瞄著紅燈倒數的秒數，一邊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他覺得我很落魄嗎？他覺得我很可憐嗎？他是否偷偷在內心將我們相互比較？而結果是什麼，他覺得自己比我優秀嗎？

一想到這些，儘管平常滿喜歡自己的工作，在這時也感覺自信心迅速萎縮，身高矮了一截。

也許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小有成績，但是外人看來呢？會不會只像隻井底之蛙一般，自以為井底就是一整個天下？

快要綠燈了，心不在焉的寒暄也快結束了，聽見他的工作和職位，我只覺得心灰意冷，平常認真工作，自發性加班的自己像個白癡一樣。

我走這邊。他指指某個和我不同的方向，但我記得他任職所在應該是跟我同個方向。所以他是為了避免讓我尷尬所以才憐憫我的嗎？

少來了，憐憫和同情心這種東西是只有自己認為自己比他人高一等時才會產生的心理。

一股熱氣從領口透出來，我感到憤怒和羞恥融成一氣，啃食著我的自尊心。

好，再見。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裝出對上司和同事的盈盈笑臉，目送他離開。

他的腳步一遠，那虛應的笑臉迅速崩毀，我露出一種天將亡我的絕望表情，心裡想的是遲到就拿不到獎金了。

先生你的餐點好了。

我拿著午餐步回宿舍，心裡納悶著這段幻想。

是因為對未來的恐懼感還有對自身能力感到自卑，所以才浮現出這種低等的，自貶的幻想嗎？

體內出現一種胃部被挖空的感覺，下腹失去重量，我頓時沒了食慾。